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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8章|?云梦山四子求师?鬼谷洞先生拒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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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梦山的秋天,别是一番景色。因是初秋,树叶尚未见黄,天气也未见凉,既没有秋风扫落叶般的悲凉,又不似夏天那般火热,真正是个宜人季节。

这一天,景美溪唱,鸟语花香。沿着山谷一路走来的苏秦和张仪,沐浴着习习秋风,却是无心赏景,快步前行,边走边识别道路。谷口一块巨石上刻着“鬼谷”二字。刻痕苍劲,入石寸深,长满了青苔。

苏秦面石肃立,揖礼。

张仪盯住刻字欣赏一阵,上前抚摸刻痕,叹喟道:“总算到了!”退后一步,揖礼。

此时此地,二人内心如同朝圣。

二人沿着谷中小溪大步走去。张仪步子渐慢,与苏秦拉开距离。苏秦停下脚步,扭头唱道:“贤弟??”

张仪抖抖脚:“我这??腿肚怎么发软哪?”

苏秦拐回来,关切地唱道:“何处不爽,是疼是痒?”

“不知道。”张仪蹲下来。

“我看端详!”苏秦作势要检查他的腿。

“不用看,不用看,我是??”张仪指指心窝,“这儿!”

苏秦盯住他,看他的腿,又看他的心,猜不透他究竟是哪儿不舒服。

张仪轻叹一声:“唉,我这??待会儿见到鬼谷先生,该??怎么说呀?”

“该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呀!”

“我??”

不待他说下去,苏秦扯起他,唱道:“车到山前都是路呀,贤弟只管朝前走呀!”

张仪脖子一梗,牙一咬:“好,在下这就走,大不了让老白眉赶出山门,来个利索!”说着故意甩开膀子,头前大步走去。

二人沿谷中小溪走有二里多地,看到前面豁然开阔,有个山窝,窝中现出一个草庐,草庐前面的草坪上坐着一个小孩,正对太阳席坐,二目迷离,动作宛如一个修行大师。

二人近前一看,正是在洛阳扛幡的童子,心中大喜。

童子眼睛闭合,煞有介事地端坐。

张仪上前一步,揖礼:“童子,请问此地可是鬼谷?”

童子似是没有听见,依旧坐在那儿。其实,他们一进谷童子就看到了,这个动作是他特别为二人准备的。

张仪提高声音:“童子?”

童子睁开眼睛,白他一下,又闭上了。

张仪知他故意卖弄,但也没有办法,只好又揖一礼,将声音提得更高:“童子,在下张仪有问!”

童子终于开口了:“要问什么,问吧。”

“此地可是鬼谷?”

童子睁开眼睛,斜眼打量他一番,学着长者的语气缓缓说道:“你们进谷时,可曾看到一块刻字的石头?”

“看到了!”

童子鼻子里哼出一声:“那你还问什么?”

张仪一拍脑袋,苦笑道:“唉,一进谷里,人就整个傻了。”转对童子,“请问童子,鬼谷先生可在?”

“不在。”

张仪先是一惊,继而嘘出一口气,看向苏秦。

苏秦一急,竟是忘记唱了:“先??先??先生哪??哪??”

见他“哪”不出来了,童子扑哧一笑:“苏公子,先生云游去了。”

“什??什么是云??云游?”

童子指指远处的大山:“就是进大山里玩儿去了!”

“这??”苏秦看向张仪。

张仪微微皱眉,对童子拱手道:“敢问童子,先生何时回来?”

童子横他一眼,没好气地应道:“先生何时回来,我怎么晓得?”

张仪赔笑:“童子老弟,洛阳城里的事,怪我眼瞎、心塞,这来谷里,是专程向先生,还有你,赔个罪!”

童子满意地点头:“这还差不多,像人说的话!只是,不要老弟什么的,我不是你弟,也还不老呢!”

张仪再次赔笑:“是在下说得不对!童子看好,我这里给你赔个礼!”说着深深一揖。

“这个礼我收了。不过,”童子“嘿嘿”一笑,“你还欠我家先生三个响头和一块酬金!”

张仪摸出一块小金币:“金子在此,请验收。”眼珠子一转,也“嘿嘿”一笑,“至于三个响头嘛,我得见到先生再磕。”

“若是此说,你可以不磕,这就请出谷吧,先生云游去了。”

“这??”张仪眼球一转,“我们渴了,能给口水喝吗?”

童子指下溪流:“那儿就是!”

张仪苦笑:“还饿呀,怕是走不出这道谷哩!”说完略略弯腰,手捂肚子,脸上夸张地做出饥饿状。

童子看看日头:“嗯,是过午了。”目光转向张仪,“若想讨口饭吃,就直说嘛,拐这么大个弯!”又朝草舍大叫,“蝉儿姐,有讨饭的来喽!”

草舍里没有应声。

“咦,蝉儿姐呢?”童子转对二人,手指草地,“你们就坐在这儿,我去求求蝉儿姐,她一高兴,没准就会给你们盛口饭吃!”说着从地上弹起来,蹦蹦跳跳地跑向草舍。

望着他跑去的背影,张仪缓缓嘘出一口气:“乖乖,幸亏我这脑筋转得快,不然的话,真就让这小子赶出谷哩!”

所幸有张仪在,苏秦长嘘一口气,朝他笑笑,在童子指定的草坪上坐下。

张仪咂吧一下舌头,也寻地儿坐了。

洞穴深处,鬼谷子端坐于席。

玉蝉儿款款走进来,小声禀道:“先生,苏公子与张公子来了。”

鬼谷子轻叹一声:“唉!”

“先生为何叹息?”

“山外尘世。”

“先生之意是??不收留他们?”

“童子晓得该怎么做。”

“哦。”玉蝉儿转身离开。

童子推开门,刚好玉蝉儿从洞里走出。

童子笑道:“嘻嘻,蝉儿姐,今儿天气特好,我正在晒日头,来了两个讨饭吃的!”说完嘴朝外一努,“呶!”

玉蝉儿淡淡道:“你打发他们吃就是了!”

“童子不敢做主!”

“为什么?”

童子悄声,语气调皮:“在这谷里,掌勺的是蝉儿姐呀!”

玉蝉儿给他个笑:“嘿,先生没封我掌勺,你倒是封了呀!”

“嘻嘻,这是事实嘛。”童子走向锅灶,“我先看看锅里,没有就抓瞎了!”掀开锅盖,“嘿,刚好还有一小点儿!”看向玉蝉儿,目光征询,“蝉儿姐,盛不?”

“想盛你就盛嘛。”

童子盛出两碗粥,端到草坪上,对苏、张二人微微一笑:“二位好口福,刚好午饭做得多些,还剩一小点儿,请享用!”说着将粥碗摆在草地上。

苏秦、张仪互望一眼。

张仪表情尴尬:“这??”

苏秦朝童子拱手:“谢谢香粥!”端起就喝。

肚子也确实饿了,张仪亦忙端起。

二人喝粥。

童子坐下来,盯住二人。待二人喝完粥,放下粥碗,童子将粥碗收起,摆在一边,站起来,做送客状:“二位喝完了,该走了吧。我们这儿是清修幽谷,不接待外宾。”

“这??”张仪看向苏秦。

苏秦起身,显然已经沉定下来,吟唱:“禀报童子仙人,我们不是外宾!”

见他突然“不”口吃了,童子扑哧笑了:“噫嘻,仙人这称呼童子不敢当哩。说吧,既然不是外宾,你想做啥?”

“太学求拜琴师,琴师予我锦囊,锦囊约我来此,还请仙童帮忙!”

童子表情夸张,惊诧道:“哦?锦囊呢?”

苏秦摸出锦囊,双手呈上。

童子接过,却不拆看,只朝草舍大喊:“蝉儿姐,快来,有人捎给咱个锦囊!”

草舍门开,一身山姑打扮的玉蝉儿款款而出,走向草坪。

张仪、苏秦惊呆了。尤其是张仪,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她看。

童子对玉蝉儿道:“蝉儿姐,就是这东西,你看看!”说着将锦囊递给她。

玉蝉儿伸手接过,拆开,读一遍,看向童子:“是哪位公子捎的?”

童子指向苏秦。

玉蝉儿朝苏秦揖礼:“这位公子,玉蝉儿见礼了!”

见她与在洛阳见过的周室二公主一模一样,苏秦慌乱不已,忘了吟唱,又口吃起来:“苏??苏秦见??见??见??见??见??”

玉蝉儿微微一笑,接住他的话:“公子有此锦囊,想必与我家先生有缘。只是眼下不巧,先生云游未归,玉蝉儿不能容留。请公子暂下山去,待先生归来,你们再来如何?”

张仪反应过来,急了:“这??先生何时回来?”

童子拖长声音:“先生出游,向无定期,可能十天半月,可能一年半载,也可能三年五年哟!”

这无疑是“委婉”地下达逐客令,张仪一时惊愕,看向苏秦。

苏秦向玉蝉儿长揖一礼,沉定下来:“恳求仙姑,悲心通融;容留我俩,恭候谷中!”

玉蝉儿看向童子。

童子笑道:“嘻嘻,蝉儿姐,你定。”

苏秦、张仪无不热切地看过来。

被二人如此盯视,玉蝉儿面色微红,指向草庐:“草庐狭小,并无多余房舍,二位何以栖身?”

张仪来劲了:“仙姑放心,这儿山美水美,处处可歇,绝不打扰仙姑雅修!”

童子给他一个白眼:“白天山美水美,自是好过,长夜漫漫,你们哪儿蹲去?”

张仪眼珠子一转:“小仙童,待到晚上,我们就学有巢氏,寻棵大树爬上去,将树枝这么一扳,将树叶编个窝窝,再往那窝窝里一钻,既遮风,又挡雨!”

“嘻嘻,”童子斜一眼张仪,“树上倒是好去处,只是这道山沟里有几只花豹,特能爬树,专喜夜间觅食。还有蟒蛇,夜半子时若有一条嗅到美味,爬上树去,公子可就??”

张仪吃他一吓,心惊肉跳,由不得看向谷里,阴沉沉的果是森然。

苏秦转对玉蝉儿唱道:“仙姑好心,苏秦记下。何处栖身,自有办法!”

“二位公子执意留下,就请自便!”说完,玉蝉儿转个身,款款走回草庐。

“嘻嘻,”童子对二人笑道,“蝉儿姐答应你们了,你们就自便吧,童子这就戏鱼去!”说完,撒腿跑向溪边。

待二人尽皆不见,苏秦、张仪兀自缓过气来。

张仪凑近苏秦,语气坚决:“苏兄,我敢赌上脑袋,这个仙姑就是雨公主!”

苏秦跪下来,朝四个方向叩首。

张仪纳闷了:“咦,苏兄,你这是磕的哪门子头?”

苏秦朗声吟唱:“感恩四方神仙,护佑公主康安!”

“好好好,这个头得磕!”张仪亦忙跪下叩首。

玉蝉儿在草庐里隔窗看向院中,见二人向四方磕头,“扑哧”笑了。

向神明谢完恩后,苏秦看看日头,走到草庐前面,放下包裹,四下打量地势。

苏秦登上一处高坡,审看一会儿,走到离草庐百步开外的一处小山窝里,左审右看,步量数次,回头寻找张仪,见他正在四处溜达。

苏秦朝张仪扬手吟唱:“贤弟??”

张仪跑过来。

苏秦指指脚下:“此处平坦宽敞,可以造屋起房!”

张仪惊愕:“造屋起房?你是说,我们自己盖个房子?”

苏秦点头。

“乖乖,”张仪咂舌道,“怎么不早说呀,我这儿还在到处寻觅山洞呢!”说着朝手掌吐口唾沫,“说吧,怎么盖?”

苏秦朝草舍努下嘴:“贤弟请借斧、锯,随我进林伐树!”

张仪看向草舍:“借斧、锯?”眼珠子一转,“呵呵呵,好差事咧!”

张仪信心十足地走向草庐,上前敲门。

房门开启,玉蝉儿站在门内。

张仪揖道:“我们想在那儿盖个房子,想向公主借斧、锯,好进山伐木!”

玉蝉儿语气冰冷,一字一顿:“你认错人了!”接着,房门“啪”地关上。

张仪急了:“公??”忙改口,“仙??仙姑??”

不待他说下去,草舍内一阵响动,舍门打开,一柄斧子破空飞出,房门再闭。

张仪呆了。

草舍内响起进洞的脚步声。

张仪回过神来,捡起斧子,苦笑一声,将自己的脑袋瓜子狠敲几下,悻悻地走向远处的苏秦。

张仪审看斧子,背上的刻字已是模糊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斧刃也钝,还有一处豁口。

张仪皱眉。苏秦拿过斧子一看,大步走向溪边,寻到一块粗石,洒水磨起来。

二人轮番磨斧,不消半个时辰,斧子已是闪闪发亮,锋利如初。二人持斧上山砍树,待天色迎黑,山窝里已堆起十余根木头。

是日夜间,天气甚好,童子借给二人两条草席和一床薄被,他们就在草地上躺下。许是太累了,二人话也未及多说,不一会儿入了梦乡。

黎明时分,秋露甚大,天气骤凉,二人身上尽皆潮湿,硬被冻醒了。

苏秦忖知无法再睡,就与张仪一起上山,及至天黑,大大小小又扛回数十根木头。至第三日,苏秦借来镰刀,割回一捆接一捆的山茅草,将之摊在地上。再后就搬运土石,割截藤条,一连忙活数日,备妥了建房所用的各种材料。

接着又干数日,二人依靠双手,在这个小山窝里搭起两间简易草屋。到第十日黄昏,苏秦爬到房顶,开始铺苫最后一捆茅草。

张仪出身于富家公子,从未干过粗活。此番亲手搭出两间草屋,心中自是欣喜,像个孩子似的走出这个门,串入那个门,而后“噌噌”几步离开草舍,走到二十步开外,眯眼观赏自己的杰作,美得合不拢口。

苏秦环顾左右,见已彻底完工,这才爬下木梯,朝张仪扬手。

张仪飞跑过来,呵呵乐个不住,在苏秦肩头连拍数拍:“行啊苏兄,看不出来你有这个手段!哈哈哈,要是把在下一人搁在这儿,只能学那有巢氏哩!”

苏秦指向预留的门窗位置,看向剩余的草与木料。

张仪看过去,恍然大悟道:“对对对,方才我还在琢磨,这门窗又该怎么办呢?”

童子不知何时已到身边,调侃道:“嘻嘻,叫我说,二位大可不必费心喽!”

“咦!”张仪一怔,看向他,“没有门窗能算房子吗?”

童子拖长声音,反问:“有门有窗就算房子了吗?”

张仪应道:“当然喽。是房子就得有门有窗!”压低声,阴阴一笑,“没门没窗是死人住的,叫棺,懂不?”

童子轻哂一声,岔开话题:“棺与不棺,劝二位甭再忙活了,蝉儿姐这请二位吃顿香饭呢!”

二人皆怔。

张仪率先反应过来,看向苏秦,喜不自禁:“呵呵呵,苏兄,仙姑见我们大厦告成,美味犒赏呢!”

苏秦拍打衣服,抖去头上的草屑,腼腆地笑了。

张仪一把扯起他:“抖什么抖,见仙姑,得沐浴更衣!”

二人走向溪边,洗了个澡,换了一身干净衣服,高高兴兴地来到草庐外面的草地上。

石几上早已放好一盆粟米粥和两只空碗,盆中放有一勺。

玉蝉儿端坐于草地,给二人个笑:“这些日里,你们一定累坏了,喝碗稀粥吧!”说完看向童子。

童子拿起勺,舀满两碗,摆在二人面前。

张仪端起来,见已不烫了,呼呼啦啦连扒几口,咂咂嘴道:“啧啧啧,香死了!”转向玉蝉儿,“仙姑烧得真好!”

玉蝉儿淡淡一笑:“是你饿了!”

张仪连连摇头:“不不不,是真香!不瞒仙姑,在下从未喝过如此醇美的香粥!”

玉蝉儿扑哧笑了:“一听这话就是饿出来的!”

张仪转对苏秦说道:“是不是饿出来的,苏兄你说!”

苏秦咽下一口,略想一下,放声唱道:“苏秦诚心褒奖,碗中粥美味香!”

张仪得意道:“怎么样,非在下一人之见吧!”

玉蝉儿未及说话,童子看向苏秦:“蝉儿姐的粥煮得再香,也不及苏公子唱得好听!”

玉蝉儿“噗”地又是一笑。

童子却没有笑,好奇地盯住苏秦:“苏公子,你为什么总要唱歌呢?”

童子显然是在明知故问。

苏秦脸色涨红,窘有半晌,方才唱道:“苏秦生来舌根僵,不能说话只能唱!”

童子恍然若悟,缓缓点头:“哦,苏公子说话口吃,唱歌反而不口吃,是不?”

苏秦点头。

“唱歌虽好,总得先编词儿。唱上三日五日,词儿倒是好编。若是唱上一生一世,苏公子得编多少词儿呀!”

此话击在要害上,苏秦长叹一声,垂下头去。

童子盯住苏秦,亦叹一声:“唉,说不成话真不方便,苏公子,想没想过治好它呢?”网络小说阅读网

苏秦的头垂得更低。

玉蝉儿给童子个笑:“你就放心吧,此病先生可治。先生留给苏公子锦囊,约他来此谷中,不为别事,只为治疗口吃。只是苏公子来得不巧,刚巧先生云游,这才误了!”

经玉蝉儿这么一说,苏秦、张仪俱是一震。他们此来,治疗口吃倒在其次,拜师学艺才是真章。玉蝉儿此话,无异断了他们的去路。然而,锦囊上写得明明白白,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,互看一眼,埋头继续喝粥。

“蝉儿姐,”童子一拍脑门,“经你这么一说,我倒想起一事。先生临出游时,留给我一包药丸,说是可治舌病。先生别的没说什么,我这舌头又好端端的,不需吃它,因而也就放在一边,渐渐竟是忘了!”

玉蝉儿恍若有悟:“这包药丸想是先生留给苏公子的!取来我看!”

童子跑向草堂,不一会儿提个药包跑过来,递给玉蝉儿。

玉蝉接过,拆开一看,高兴道:“看,这包草药正是先生留给苏公子的,还留有话呢!”说着拿出一片竹简,递给苏秦,“这是先生写给公子的!”

苏秦接过,赫然看到上面是鬼谷子亲笔写下的两行小字:“苏秦舌药,一日一丸;百日药尽,舌病可痊。以吟代唱,日常习练;以说代吟,舌根自软。”

苏秦看罢,“扑通”跪地,望空泣拜,唱道:“先生,苏秦??”泣不成声,将头埋在地上,再也说不出一句。

许是过于激动了,苏秦连拜三拜,仍旧将头埋在地上,久久不起。

张仪见他埋得久了,伸手拿过竹简,看过,一把扯起他,呵呵笑道:“苏兄呀,不要只顾高兴,就忘了先生的话。你看,先生说,要你以吟代唱,日常习练。你唱这么久,当该吟了!来来来,先吟一首诗,就《关关雎鸠》!”

见玉蝉儿、童子都在看他,苏秦点点头,壮起胆子,半唱半吟道: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。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??”

苏秦一口气吟毕,果然不再口吃了。

张仪鼓掌。

苏秦腼腆一笑,朝玉蝉儿揖礼,吟道:“苏秦谢过仙姑!”

玉蝉儿还礼:“苏公子说大了,小女子不是仙姑!”走到张仪身边,将他喝完粥的空碗拿过来,亲手盛起一碗,递给张仪。

张仪接碗的手微微颤抖,凝视她,激动得忘说谢字。

玉蝉儿给他个笑:“张公子,看着我做啥,喝呀!”

张仪这才回过神来:“喝喝喝!”将碗放到唇边,目光依然停留在玉蝉儿脸上。

玉蝉儿视若不见,将苏秦的碗拿过来,亦为他盛一碗,递过去。苏秦接过碗,尚未吟谢,玉蝉儿已将那包药丸递过来。

玉蝉儿看着苏秦,缓缓道:“苏公子,先生留给你的锦囊何在?”

苏秦取出锦囊,双手呈上。

玉蝉儿接过锦囊,纳入袖中:“苏公子,先生在锦囊里应允你的,这已兑现了。二位公子再住下去,就是多余!”指着盆中稀粥,“这锅稀粥,是小女子特意煮来为二位饯行的,请二位慢用!”

玉蝉儿凭空说出此话,苏秦、张仪显然未曾料到,尽皆失色。

张仪呆如木鸡,手中的木碗歪在一边,尚未喝完的稀粥从倾斜的碗里流出来,撒在草地上,他也浑然不觉。

童子急了,叫道:“张公子,你的粥,流光了!”

张仪低头扫了稀粥一眼,再次抬头,直勾勾地凝视玉蝉儿。

玉蝉儿回视,冷冷道:“张公子,你这样看着我,却是为何?”

张仪似也回到现实中,将碗放回石几上:“蝉儿姑娘,若是此说,这碗稀粥在下就不喝了!”

童子指着他的木碗,扑哧笑了:“张公子,你已喝去一碗,这一碗也快见底了,你却说不喝?”

张仪发起倔来:“流到地上的,仍然在地上,喝到肚里的,在下还出来就是!”说着走到一侧,伸手在嗓眼里抠了几抠,生生将喝进去的稀粥全部呕出。

玉蝉儿脸色变了,冷冷地盯住他,待他呕毕,淡淡道:“张公子,这盆稀粥是小女子的心意,公子喝了,是看得起小女子,公子不喝,小女子也无话说。”走到石几前,亲手端起苏秦的木碗,双手递给苏秦,“苏公子,你也不喝吗?”

苏秦双手接过,弯腰朝玉蝉儿鞠一躬,吟道:“苏秦谢过蝉儿姑娘!”

“苏公子,只要你喝下这碗稀粥,就是谢了!”

苏秦呼呼几口,喝起粥来。

见她这般反应,张仪真正急了,语不成句:“上??上苍做证,在??在下不是此意,在下不是看不起姑娘,是??是??”

玉蝉儿没有睬他,顾自说道:“张公子,苏公子,看得起也好,看不起也好,都是该的。小女子既不会感激,也不会伤情。只是这道谷中,二位公子再不能住了,也无理由再住下去!小女子恳请二位喝完此粥,就收拾行囊,出谷去吧!”

苏秦已看出来,玉蝉儿这是铁心要赶他们下山。此前他们早已议定进山学艺,还未见到先生,竟然就被赶下山去,确实出乎他的意料。

苏秦放慢喝粥速度,低头思忖对策。玉蝉儿、童子盯住苏秦,显然在候他。待一碗稀粥喝完,苏秦也似想好了,将空碗放回几案上,起身,朝玉蝉儿深鞠一躬:“苏秦再谢姑娘美粥!”

玉蝉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:“小女子的话,苏公子尚未回复呢。”

苏秦拖长声音,半吟半唱道:“苏秦这就回复姑娘!”捧起药丸,“先生留下药丸,只说能治在下之病,可药丸是否灵验,仍是未知。此药服下,在下若有不适,又当如何是好?姑娘本性仁慈,在下恳请姑娘再生慈悲之心,容我二人谷中多留一些时日,一则观望此药疗效,二则恭候先生。先生若是真的治愈在下舌病,于在下就是再生之恩,无论如何,在下也得面见先生,向先生致谢才是!”

苏秦的一番话入情入理,玉蝉儿倒也无话可说,硬要驱赶他们,显然已是不妥,遂将两眼望向童子。

童子嘻嘻笑道:“蝉儿姐,让他俩再住几天得了。先生不在,谷里也是冷清,多两个会说话的,也是个趣儿!”

玉蝉儿白他一眼,点头:“好吧。”又转对苏秦,“苏公子还想再候几日,就请自便!”说完转个身,款款而去。

看着玉蝉儿走进草舍,掩上舍门,张仪这才清醒过来,几步跨到石几跟前,将盆中稀粥尽数盛进碗里,一气喝光。

望着他的狼狈样子,童子笑了。

张仪拿袖抹过嘴,叹服道:“嗬,好一个小女子,在下服了!”

翌日下起秋雨,冷风萧瑟。

新草舍里,苏秦生出一堆火,二人烧烤起野山菇来,香味四溢。

张仪吃着菇,望着外面如幕布一般的雨丝,感慨道:“乖乖,得亏了这两间小房子哟!”

秋雨连绵数日,到第六天时,总算停了。

玉蝉儿款款走进鬼谷洞里。

鬼谷子看向她:“蝉儿,雨停了吧?”

玉蝉儿应道:“停了。”

鬼谷子看向跟着走进的童子:“小子,他们进山几日了?”

“不多不少,刚满二十一日!”

“哦。”鬼谷子伸个懒腰,“届满三七之数了!”

童子走到鬼谷子身后,在他背上、颈上又是捶又是捏,笑道:“嘻嘻,先生,您老这番云游??”故意顿住。

“是该回山喽。”鬼谷子缓缓起身。

童子一脸得意:“我就晓得是。小子这就去晓谕他俩?”

“去吧。”

雨后初晴,阳光普照,山谷再次现出生机。

二子草舍前,苏秦背篓子站着,显然在等张仪。不一会儿,张仪走出来,腰上挂柄剑。

童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,见二人这身装扮,问道:“咦,你们这是做啥?”

张仪扬手道:“呵呵呵,你来得好哩,上山采菇不?”

“采菇?就你俩?”

“对呀!”

“希望采到的不是毒菇。”

张仪惊愕:“毒菇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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